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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岛:革命与雏菊

北岛
2006年04月03日 00:00
我们往往通过一个人认识一个国家

  。大约五年前,我在旧金山认识了乔治(George)和戴西(Daisy)夫妇。他们后来到我住的小镇朗诵。我们在一家意大利餐馆吃晚饭,余兴未尽。我把他们夫妇请到家中,打开两瓶上等红酒,一直聊到深夜。在美国难得碰到有意思的人——这是标准化生产的结果,像乔治和我这样的残次品纯属淘汰之列。
  乔治是美国诗人,出生在匹茨堡产业工人家庭;12岁离家出走,后当兵被送往越南战场;由于参加反战活动被送上军事法庭,胜诉,回到美国拿下硕士,再东渡日本学习武术。
  戴西也是诗人,她的身世更传奇。她出生在尼加拉瓜首都马那瓜(Managua)的文化世家,自幼进天主教贵族学校,上大学后投身政治。她加入反索摩查(Somoza)独裁统治的桑地诺民族解放阵线(简称桑解),成为桑地诺电台(Redio Sandino)的播音员;革命胜利后,担任新政府的文化部副部长,主要负责拯救尼加拉瓜艺术,开展全国性扫盲运动,组织各种诗歌工作坊。她骄傲地对我说:“我们内阁成员几乎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出国访问,让人目瞪口呆。”
  “戴西”原意是雏菊。她是个很特别的女人,在优雅而难以捉摸的美中隐藏着某种野性。她的皮肤会让人想到某种贵重瓷器,却在革命的风暴中完好无缺。她年轻时想必了得,能给以男性为主的革命带来动力。
  从我教书所在的印地安那州的冰天雪地中出发,换两次飞机,终于到达热带的尼加拉瓜。昼与夜,冬到夏,有转世投胎之感。到达离首都东南40公里的格兰那达(Granada)已近午夜。这个西班牙风格的城镇建于1524年,是西半球最古老的殖民地城市。
  在旅馆办好手续,我穿过中心广场来到对面的文化中心。今晚是诗歌节的开幕式,我刚好错过。人们随着音乐的召唤纷纷起舞。
  有人高呼我的名字,原来是哥伦比亚诗人哈罗德(Harold)。只见他像老鹰张开翅膀向我扑过来。他就像传统小说中的人物,从这一章直接进入下一章:我们刚在智利分手,又在尼加拉瓜重逢。他掏出他主办的文学刊物,封面人物就是我,得意地说:“在你的诗的西班牙译本中,我是最棒的。”
  乔治和戴西随即出现,久别重逢,我们像孩子一样高兴。戴西的眼睛闪光,似乎在说,看,我终于把你带到了我的祖国。她把我介绍给诗歌节的组织者和尼加拉瓜诗人们。“这都是我们当年出生入死的战友。”她说。乔治告诉我,今年11月的大选,桑解很有希望重新执政。戴西将参加竞选班子,一旦成功,她很可能重新入阁。我们为革命的新曙光干杯。

版面编辑:运维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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