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脆就把经历的一切都当做郎朗的“狂欢节”去“Enjoy”了
即将掀起大幕的北京音乐节今年是第十个年头。记得在前年历史性地上演了纽伦堡国家歌剧院的瓦格纳《尼伯龙根的指环》时,就有多位权威人士预言,当届音乐节所创造的高峰将不可逾越。事实是,去年果然波澜不惊,今年甚至只有一部郭文景的《李白》在撑歌剧的门面,而且很有可能倒了初识歌剧者的胃口。
但是,早已沸沸扬扬的一件大事肯定要在本届音乐节发生了,那就是我们的“大熊猫”——郎朗,要与五个中外指挥家、四个中外乐团合作,倾心献演十部钢琴协奏曲。恕我孤陋寡闻,我认为这是一项吉尼斯纪录。
我只听说在一个音乐节、一个音乐季或者一场音乐会演奏某一位作曲家的一套作品,而这次则不然。
我每次去欧洲,只要有心,都能赶上他在柏林、慕尼黑、维也纳、萨尔茨堡、汉堡、莱比锡、巴黎等音乐大都市的演出,而且门票总是供不应求。但欧洲也好,美国也好,都没有福分享受到在一个月内欣赏郎朗演奏十部协奏曲的幸福。那是十部怎样的协奏曲?除了中国的《黄河》及莫扎特的C小调第24、降E大调双钢琴(虽然很中我意,但毕竟不是莫扎特最著名最经典的一首),其余七首应当名列所谓“十大名曲”之中。
目前掌控国际乐坛的权力人物巴伦波伊姆、拉特尔和埃申巴赫,正好也是捧红郎朗的三位指挥家。本届音乐节最大的遗憾是拉特尔不能率柏林爱乐乐团前来,使得功德不够圆满。不过,巴伦波伊姆指挥柏林国家歌剧院乐团(两场开幕演出)、埃申巴赫指挥巴黎乐团(两场闭幕演出)、余隆和迪图瓦指挥中国爱乐乐团、诺特指挥班贝格交响乐团,堪称豪华奢侈阵容。
他们如众星捧月围着郎朗转,足以将北京音乐节无可争议地变成“郎朗钢琴节”。媒体热切关注,众人翘首以待,乐坛为之惊哗,一向被格外重视的“十”这个数字终于可以载入史册。
郎朗在我印象中是一位全能演奏家,所以,当今乐坛能够成就上述纪录的大师级人物非他莫属。但是我也认为,郎朗不会使他弹奏的任何一首作品成为演绎的经典,也许《黄河》是个例外,因为早有评论家们称他与余隆合作的《黄河》为有史以来最独一无二的版本。
郎朗的技术特点从表面上看,大概适合贝多芬、勃拉姆斯、柴科夫斯基和普罗科菲耶夫。他把贝多芬的G大调第四和降E大调第五弹得神采飞扬,光华万丈,似流行音乐一样叫人甘之若饴;把勃拉姆斯D小调第一弹得生龙活虎,如脱缰的坦克横扫一切路障;把柴科夫斯基降B小调第一弹得欢天喜地,像乡村婚礼一般热闹粗俗——为此,恐怕我就要好好怪罪一下巴伦波伊姆和埃申巴赫了,他们岂能任由“潘多拉的盒子”开启呢?
我把新奇寄托在普罗科菲耶夫C大调第三协奏曲上:一方面,指挥和乐团是我近年来格外推崇的乔纳丹诺特和班贝格交响乐团;另一方面,是李云迪刚刚和小泽征尔合作演出并录音。李云迪的技术及现场兴奋能力都比郎朗略逊,他赋予了这部“准现代”作品以阴柔与秀美,在诠释理念上有一点点突破。郎朗则可能把这一点点突破给彻底颠覆掉,他绝对不会放过炫技的机会;既然许多钢琴家对此曲望而却步,郎朗驾到,自然要“给点颜色看看”。
我最担心的,是郎朗把肖邦的E小调第一和拉赫马尼诺夫的C小调第二给演闹了。这是两首内在世界及情绪表达一脉相承的作品,它们对演奏家的气质要求非常特殊,几乎没有一位所谓“全能”钢琴家能够把它们演奏得令人满意。余隆和迪图瓦都不是能控制得了郎朗的指挥(至少他们不会比颇具沙皇气度的俄罗斯指挥家格吉耶夫更有威势与说服力,后者与郎朗合作的拉赫马尼诺夫简直吵得不忍卒闻),,干脆就把所有经历的一切都当作郎朗的“狂欢节”去“Enjoy”了。
不断有期刊媒体嘱我向读者推荐“最值得聆听的一场”。面对洋洋十部“饕餮大餐”,我突然食欲寡淡,无所适从。要么去经历一次历史事件,要么去享受一次钢琴的盛宴;前者需要全程参与,后者可以任选一场。然而,面对郎朗的莫扎特,仍需慎之又慎,他如果不把莫扎特弹“火”了,还会赋予莫扎特何种状貌呢?C小调第24协奏曲那华丽的感伤,那强颜欢笑的内在忧郁,那泪水拭干以后的无所畏惧,恐怕都不是郎朗所能够体会到或者把它稳重地表达出来的。■
刘雪枫:音乐评论家,瓦格纳中国协会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