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仲敬 | 文
威廉·奥多姆的《苏联军队的瓦解》是一本将实证主义发挥到极致的作品,它足以让理论从叙述框架中自然流露。苏联军队的瓦解可理解为苏军的瓦解,也可理解为苏联及其军队的共同瓦解,更可理解为苏联作为一支军队的瓦解。
马克思已将世界历史定义为通向末日审判的战场,列宁的先锋队进一步将地图划为红色地区和战争地区。在苏联的认知图上,国际法关于战争与和平的区别是没有意义的,更准确地说,那根本就是资产阶级学者软弱和浅薄的自然体现。和平共处的策略旨在赢得“喘息时间”,信守条约纯属庸人小市民多愁善感的废话。党负有输出革命的永恒使命,因此,党、国家和军队在性质上和组织上并无差别,苏联的政治、经济和人事制度都建立在永久性超限战的基础上。在这种情况下,用莫斯科的历史传统、俄罗斯的地缘形势、官僚组织的扩张本性解释苏军,都不免隔靴搔痒。20世纪80年代的苏军不同于俄帝国军队,犹如虎鲸不同于鲨鱼,环境造就相似性,基因造就独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