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地利出生的经济学家熊彼德(Joseph Schumpeter)曾经有过一个著名的比喻:美国式的资本主义精英阶层就好像一家酒店,酒店的客人(个体精英)进进出出,客房却总是满的。
当我们观察美国人最热爱的职业体育时(当然也是资本主义精英介入其中的吧),就会发现这个比喻似乎并不适用。
美国的四大职业体育,无论是篮球、橄榄球、冰球还是棒球,享受着“终身会员制”的特权——一旦入住就永远住下去,表现再差的客人也不用担心被赶出去。
这就产生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一向鼓吹市场经济的美国人在职业体育上“享受”着类似“大锅饭”的制度?
美国密歇根大学的政治学教授马柯维特斯(Andrei S.Markovits)在他的著作《越位:足球与美国例外论》( Offside: Soccer&American Exceptionalism)一书中指出:“从制度上与文化上来讲,美国的体育和他们的教育以及宗教是一样的:独立于政府,纯粹的市场利益驱动,几乎不会隶属于任何他们自身创造的组织之外的任何机构。就像任何人都可以办幼儿园、办大学或者教堂一样,任何人都可以组织球队或联赛,只要你有钱来维持就行。”
因此,在美国这样一个既没有大主教也没有体育局长的国度里,一个项目可以同时有多个联赛存在,这些联赛之间相互竞争。最终的生存完全取决于市场。就拿美国人最喜欢的橄榄球来说,“全美橄榄球联盟”(NFL)联赛在美国的地位相当于英国足球的超级联赛。从它1920年成立开始,已经遇到了来自七个联盟的竞争——第一个是1926年的“美国橄榄球联盟”(AFL),而最近的一个竞争者则是在1998年冒出来的。
在欧洲或者美国以外的其他地方,则从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以足球为例:这些国家的足球协会管理着所有与足球有关的事物。联赛的组织、规程以及开发与经营都由足协掌握(当然,他们在联赛的经营权利上比中国足协更重视会员的利益)。他们组织的联赛是等级制的。
此外, 在美国,一个体育项目的联赛成立的动机也很单纯:就是追求利润。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它既要保证自己的联盟组织的联赛比别的联盟组织的联赛更有吸引力,还要保证所有成员都有钱赚。
在联盟外部,他们要与对手联盟竞争——只有拥有最优秀的球员,更合理的比赛制度,才能在全国主要城市吸引到观众与广告。
在联盟内部,它要想办法保持联赛内部的竞争性平衡——避免出现过度争夺球场上的胜利而不惜大笔投入最终无法盈利的局面;还要避免出现因实力过分悬殊而造成联赛丧失悬念的结果。
出于这样的考虑,美国的NBA、NFL和MLB(棒球职业大联盟)都实行了工资上限制度(即每支球队给球员的薪水不能超过该队年度收入一定的百分比),而且还通过让上个赛季成绩最差的球队有从大学里选择球员的优先权的选秀制度来预防球星争夺战的爆发。这种明显带有垄断性质的组织虽不断受到质疑,但美国国会还是以体育这个行业的特殊性为由,给予这些体育组织相当大的特权。
而在欧洲,直到上个世纪90年代之前,足球俱乐部都是在强调其竞技体育的性质,大家看中的更多是球场上的胜利。到了90年代中后期,投机商人拿着大把钞票来到这个圈子,足球才开始了对利润的大胆追求。
电视转播技术的发展给这种追求添加了动力——付费电视的出现,让足球俱乐部的收入结构发生了重大变化,电视转播费用上升为俱乐部最主要的经济收入来源。 在这种情况下,新的矛盾就出现了:由于比赛对手水平的高低直接影响电视用户的数量,像曼联、阿森纳、皇马、AC米兰等大俱乐部自然愿意更多地与同等级别的其他国家联赛的队伍交手,同时减少和国内联赛中的弱队比赛的场次。
英国的经济学家席曼斯基(Stefan Szymanski)和库伯斯(Tim Kupers)在他们的《胜利者与失败者:足球经济战略》一书中预言,这些因素将导致欧洲各国内部原有联赛萎缩,一个欧洲顶级俱乐部参加的联赛可能出现。为了赚钱,这个联赛很可能照搬美国的做法:不搞升降级,实行球员工资封顶制度。
局部看来,美式体育联赛是“大锅饭”,整体地或实质地看,这又是更自由的资本主义。■
作者为著名体育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