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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朗:私讳花样

2006年05月15日 00:00 来源于 caijing
能在私讳上玩出花样者,并非一般文人,总得有些权势才行,否则玩不转



  中国过去的避讳,可分国讳和私讳两类。国讳,指在位老大及其老子和老子的老子的名字,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一般人必须离得远远的,口不能言,笔不能书,否则严惩不贷。
  唐高宗时制定的《唐律疏议》中便明确规定:“诸上书若奏事,误犯宗庙讳者,杖八十;口误及余文书误犯者,笞五十。”也就是说,臣子进言或是打报告,若是一不留神沾上皇上之祖宗牌位上的名讳,就得挨上几十大板。因此,当时人们不能说“大禹治水”,要说“大禹理水”,因为唐高宗名李治;也不能说“龙腾虎跃”,要说“兽跃”,因为唐高祖李渊的爷爷名李虎,被追认为景皇帝,祖宗牌位上有此一号。甚至连“甲乙丙丁”也不能说,因为李渊的父亲名李,丙与发音相同。白居易写过一篇《太湖石记》,内云:“石有大小,其数四等,以甲乙景丁品之。”这里的“景”字就是“丙”字的避改。白居易若是不懂这套规矩,早就被打得臀部崛起,哪里还会有情致自号“乐天”。
  所谓国讳,实乃一家之讳,不过是最高执政者显示自己威严的手段而已,与国家利益毫不相干,于民众生活则是大大的不便。但是,既然权柄掌握在这等人手里,一般百姓只能干忍着。
  国讳之外,中国过去还有私讳,也称家讳,即一般人对于父名的避讳。《邵氏闻见后录》中,便辑录了一些文人的家讳资料:司马迁父亲名司马谈,故《史记》无“谈”字,改“赵谈”为“赵同”。《后汉书》作者范晔的父亲名泰,因此他在《后汉书》中将郭泰、郑泰等人的名字通通改为“太”字。杜甫父名“闲”,故而杜诗无“闲”字,“邻家闲不违”者,古本为“问不违”。唐代散文家李翱父名楚今,故其为文,皆以“兹”代替“今”字。这类避讳属于大路货,尽管会给阅读典籍造成一些不便,但对社会生活的影响毕竟有限。还有一些避讳则全无规矩可言,纯属一些人随心所欲弄出的花样。
  。唐文宗时,一次选定礼部侍郎高锴负责科举考试。应试者中有一个名叫裴德融的读书人,高锴还没有了解其水平,便下达了封杀令,对他说,你父亲的名讳是“皋”字,如果我让你考取了,就会一辈子不舒服。在高侍郎看来,“皋”与“高”同音,裴德融参加他所主持的考试,便属冒犯。裴德融被逼无奈,只得放弃考试,另谋出路。
按照古代通行的避讳规矩,只避名而不避姓,即便国讳亦如此,否则就会乱了套。而高铠利用手中职权,硬将考生的父讳与自己的姓挂钩,生生断了人家前程。此种行径实在过于霸道。
  在私讳上玩花样者也并非一无是处。陆游《老学庵笔记》记载:“田登作郡,自讳其名,触者必怒,吏率多被榜笞。于是举州皆谓‘灯’为火。上元放灯,许人入州治游观,吏人遂书榜揭于市曰:‘本州依例放火三日。’”没有田某的胡作非为,就不会有“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样生动的语言,绝非帮闲者能够生造出来。
  因避讳闹出的笑话还有不少。南宋孝宗时作过参知政事(相当于副宰相)的钱良臣,官做大了,谱儿于是也大了,总要自讳其名。他的小儿子十分乖巧,每逢见到书籍中出现“良臣”二字,便自动以“爹爹”代替之,让钱良臣好不舒服。一次,小钱诵读《孟子》,读到“今日所谓良臣,古之所谓民贼也”,便不假思索地改为“今日所谓爹爹,古之所谓民贼也”。哇塞!
  五代时的冯道,历仕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四朝,先后伺候过十个君主。在天下大乱之际,一般在官场上混的人能保住脑袋就谢天谢地了,而冯老却能高居相位二十余年,的确有些本事。别的不说,光是记住这十个老大的名字,并在言谈话语中处处回避之,就是大学问。对于这样一个官场不倒翁,人们自然不敢直呼其名,由此便闹出了故事。据《籍川笑林》记载,一次,冯道的门客给他读《道德经》,为了避讳,将其中的“道”字都改为“不敢说”,于是《道德经》的开篇“道可道,非常道”,就变成了“不敢说可不敢说,非常不敢说。”这等门客,实在没资格混饭吃。帮闲的职能就是要把敏感的话说得恰到好处,什么都不敢说,要你有何用?
  中国古代官员,也有并不看重家讳者。大名鼎鼎的包拯便是其中一个。据《翰府名谈》载,包拯出任开封府尹时,府中的吏员请他明示家讳,以便今后回避。“公瞋目曰:‘吾无所讳,惟讳吏之有赃恶者。’”这话听着确实解气,只是有点像小说家言。■

版面编辑:运维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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