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是年年难办年年办,今年的晚会还没收场,网上已经铺天盖地一片讨伐之声,有刻薄挖苦的,有肆意谩骂的,当然也有理性一点想分析分析的。于是就想到了《手机》中费老师那句著名的话:“20多年了,难免要有点审美疲劳。”
一个基本样式不变的节目在每年的同一时刻重复上演了20多次,确实容易让人腻烦,所以每一届春节晚会的总导演都会把出新当成最重要的一根救命稻草。可是要在一个已经高度模式化的类型框架底下出新,真是谈何容易。最后各位曾经信誓旦旦一定要给大家提供一台崭新晚会的导演们,拿出来的还是老套子、老面孔。
前几年,有人就提出过“饺子论”来对春节晚会的平淡表示不满,说我们年年吃饺子,吃了上千年,大家都没烦,没有审美疲劳,为什么才搞了十几年的春节晚会就烦了呢?从而证明挖空心思设计新花样并非解救春节晚会的根本之道,只要把内容做好,皮薄馅鲜,这盘饺子就能长治久安地一直吃下去。
但问题可能没有这么简单。20世纪80年代春节晚会出现的时候,电视才刚刚进入普通百姓的家庭,人们能够收看的不过两三个频道。那时候,大家最希望在电视里看到的就是热闹火爆,把一切娱乐形态都包含在其中的节目。春节晚会在全民共庆佳节的最佳时刻为全民提供了一种最丰富多彩最激情奔放的节目样式,反应强烈是必然的。
类似的情况在其他国家也出现过。20世纪40年代末的美国,电视这种新玩艺初露头角,最受欢迎的节目样式是一种叫做variety show的,字典上一般译成“杂耍节目”,其实就是我们所说的综艺节目。当时最走红的是NBC《德克萨科明星剧场》(Texaco Star Theater),主持人米尔顿·伯尔把滑稽表演、乡村歌曲、流行音乐、歌剧片断、芭蕾、杂技、木偶戏甚至狗熊跳舞混成一个大杂烩,并且用插科打诨和怪模怪样串联其间,让全美国为之倾倒。
但好景不长,仅仅不到10年功夫,这种杂耍综艺节目就成了明日黄花,逐渐淡出美国的荧屏。到现在,主流电视中只剩下一个《NBC周六夜间直播》还略有影响,固守着电视综艺节目这片阵地。分析家大都认为,在一个多频道竞争的电视世界里,观众手持遥控器就能够自己制作符合自己口味的综艺节目,所以不论频道还是栏目,总的发展趋势是指向越来越单纯,越来越明确,马赛克式的大杂烩已经完全落伍了。
这种论点可能有点武断,却不能说没有道理。我们的春节晚会的另一永恒难题叫“众口难调”,姑娘爱花,小子爱炮,老头偏要破毡帽。当初人们还安于被动接受的现实的时候,对晚会上一个不那么喜欢的节目尽可以忍一忍,休息一下等着下面的好节目。现在的观众还有这份耐心吗?已经养成在多频道中自主收视的观众实际上很难适应春节晚会这种大一统式的统一步调,统一节奏了。所以不论你怎么调,这个众口总是调不过来。
按说既然时过境迁,春节晚会坦然面对自己辉煌的历史悄然隐退也就完了。可谁也没想到,早在十几年前,春节晚会这样一个特别节目,靠着自己独特的影响力,竟然造成了一种新的过年方式。据一个什么民俗研究会之类的组织宣布,大年三十晚上合家团聚在一起看春节晚会,已经成为一种新民俗。民俗是一种惰性极强的文化现象,一旦民俗了,大家就会非理智地一起去凑热闹。
从网上看,比较认真收看的人也还不少,但他们看晚会,与其说是为了欣赏,还不如说是为了批判,为了取得批判中的话语权利。为骂而看似乎成了相当一批观众的主要收视目的。所以袁德旺导演刚争到晚会总导演的位子,就说准备好了挨骂,对春节晚会的尴尬境地是早就了然于心了。
早就被惯出多频道自由收视毛病的观众,已经不能适应举国一致的这种节目形式,却被凑热闹的惯性和获得公共话语权利的诱惑支配着不得不看,心中的别扭可想而知。于是就更挑剔,更暴虐,很有些晚会虐待狂的意思。中央电视台为了观众的不得不看,不得不年年难办年年办,观众为了自己的不得不看总是无名火起不知如何发泄,传者和受者莫名其妙地共同营造了一种骑虎难下之势,却没有破解的招法。咱们这儿方方面面自己跟自己叫劲的事颇多,电视春节晚会可算一个典型实例。■
苗棣:审美疲劳与众口难调
2004年02月20日 00:00
T中
早就被惯出多频道自由收视毛病的观众,已经不能适应春节联欢晚会这种举国一致的节目形式,却被凑热闹的惯性和获得公共话语权利的诱惑支配着不得不看,心中的别扭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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